摘 要:随着人类社会进入“反思性现代化”时代，各种风险现象跌宕起伏、层出不穷，“风险”视角亦成为解释当前社会问题的重要理论视角。针对中国基层社会呈现出的主要风险动向，如社会心态风险需要警惕、生态风险持续存在、突发事件应急管理风险日渐凸显、金融风险不容忽视等，应从打造基层风险共同体理念、塑造政府市场社会多重力量协调配合的风险应对总体制度体系、建立风险预防综合性行动策略三个维度，设计应对基层社会风险的综合治理体系。

关键词:反思性现代化 风险视角 基层社会 风险共同体

【中图分类号】C913 【文献标识码】A

“反思性现代化”时代日渐重要的风险视角

随着改革开放的稳步实施与深入推进，中国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现代化程度日趋加深，并逐渐迈入高度现代性时代。从全球现代化演变历史来看，当代人类社会的现代性经历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可谓“西方化”，不少民族国家将欧美社会的工业化进程视为模板，不断引入市场经济和充分利用科技理性，追求工业化大生产和经济的快速增长。这种“快速压缩”的欧美版现代化带来了种种问题，不少民族国家进行了第二阶段现代化——反思性现代化（reflexive modernization）的尝试。

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Ulrich Beck）在反思性现代化阐述的基础上，提出了“世界风险社会”的概念，并直接倡导“风险立场（risk position）”，认为该立场虽然与阶层立场（class position）有重叠之处，但是亦有其独特解释力。阶层立场依托行动者在社会结构中的位置，以社会分层方式分析不同社群的基本特征与面临的问题；而随着风险的全球蔓延，阶层立场逐渐遭遇解释困境，风险立场呼之欲出。风险立场不仅仅将人群进行细分，而且倡导以沟通协作方式，塑造必要的世界主义理念，构建风险共同体（risk communities），因为这是弥合多元化的粘合剂[1]。在新冠肺炎疫情仍在全球肆虐之际，该视角显得尤为重要。

风险视角首先需要树立风险应对的共同体理念。当今社会，风险事件此起彼伏，除了公共卫生风险之外，食品安全、环境污染、全球恐怖主义、核威胁、金融风险、技术危机等多元化风险不断在全球蔓延，并广泛存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场域之中。从一定意义上说，风险社会已然来临。而由于风险具有快速蔓延性和跨区域性，单个民族国家无法对其进行有效应对，全球社会亟待树立风险共同体理念，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以有效治理反思性现代化时代的多重风险。

风险视角亦倡导通过预防策略而非过于依赖问题解决举措应对风险。风险既不同于自然灾难，也有别于人祸，是对可能发生的天灾人祸的系统处置方式。风险更多地体现为，在当下筹划未来，面对未知提前做好准备，而灾难的未来却不可预知。正因如此，需要做好周密的前期准备和细致的应对安排，以预防性策略和事前处置方式有效预防风险、高效规避风险和减弱风险带来的伤害。

最后，风险视角要求以系统性方式处置即将产生的危险和不确定性。虽然风险视角与阶层视角存在差异，但是阶层立场和风险社会的不平等性能够重叠和相互加强，风险社会能够产生并强化阶层立场[2]。比如，绝对的风险与绝对的贫困具有一定的关联性；换句话说，相比其他人群，一些特定人群更易遭遇风险侵扰。因此，处置风险，不能仅依托风险自身，还需要与其他作用机制有机结合。随着全球性风险的逐渐蔓延，风险处置更需要民族国家在区域甚至世界范围内建立系统性的合作机制，进行诚信合作，才能达到理想的应对效果。

当前中国全面深化改革正向纵深推进中，面临着生态环境、技术、经济、公共卫生等多重领域的潜在风险。亟需从风险视角剖析其崭新动向与基本特征，为有效应对之提供有力的支撑。

风险视角下基层社会风险新动向

风险虽然具有弥散性和脱域性等特征，但其一般在特定的时空中展开与呈现，基层社会是风险发生的重要场域。基于笔者在多地的实地调研情况，依托风险分析视角，基层社会风险新动向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基层社会心态风险需要警惕

在一些城市社区，不少居民缺乏共同体意识，一有不满意的地方，不论责任在何方，问题是否严重，都会进行投诉，甚至会致电省长或市长热线表达不满，而在上级部门对于“社区自治组织必须及时回复并使投诉者满意”的要求下，基层自治组织的工作压力倍增。同时，一些基层民众缺乏情绪控制能力，遇到不满意的地方，极易闹事滋事，严重威胁基层社会的稳定。贵州公交车坠湖案等数起恶性事件，就是个别民众社会心态失衡进而引发反社会行为甚至极端事件的例证。

基层生态环境风险持续存在

无论在喧嚣的城市还是在僻静的农村，生态环境风险也威胁着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和生活安全。从城市社区来看，虽然一些地方实施了垃圾分类，整体环境有所改善，但是垃圾分类处理体系有待完善，有些区域的工业污染治理需要强化，食品安全监控亟待加强。就农村社会而言，很多农村虽然配备了垃圾桶和垃圾车，建立了初步的垃圾处理站，但是农民的垃圾处理意识需要强化，一些农村的安全饮水工程亟待推进，一些土壤重金属超标、农作物农药化肥使用过量等问题亦需引起重视。

基层突发事件应急管理风险凸显

从此次新冠肺炎疫情应对来看，无论是设施相对齐备的城市社区，还是资源较为匮乏的乡村共同体，都在风险应急管理中暴露出不少短板与缺陷。城市社区虽然在此次疫情防控中取得了较大成绩，但防疫中仍旧存在社区党组织引领力受限、志愿者短缺、社会组织参与度低等短板。比如，面对疫情期间理发店违规开门营业问题，一些社区自治组织多次上门干涉，却无功而返；能够起到有效约束作用的执法部门未能及时介入，造成疫情扩散的风险。农村社会虽然实行了封村封路等举措，但是防疫物资短缺、抗疫意识匮乏、防疫行为失当等现象普遍存在，影响了乡村疫情防控效率，一定程度上凸显了乡村社会风险应急管理能力和体制的缺陷。

基层社会金融风险不容忽视

随着人们理财意识的增强，无论是在经济发达的城市社区，还是在收入相对落后的农村社会，都存在着一定程度的金融风险。在城市社区中，一些诸如传销等非法集资活动不断上演，威胁着人民群众的财产安全，同时也扰乱了社会秩序；一些骗子公司利用信息不对称，借助“钓鱼”等欺骗手段，骗取基层群众钱财；一些融资公司由于经营不善，造成客户资金亏损，甚至酿成群体性事件；等等。在乡村社会，民间高利贷现象层出不穷，极端者常常演变成金融欺诈事件，不仅损害农民的经济利益，而且对农村社会秩序造成了冲击。

当然，基层社会风险类型远非上述四种，但是在当下，社会心态、生态环境、应急管理、金融犯罪四类风险在基层社会较为突出，且呈现出新的演变态势，亟待予以关注和应对。有必要基于风险视角，依托基层社会运行实际和国内外社会背景，深入探究时下中国基层社会风险应对的综合性策略。

基于风险立场的基层社会风险治理转向

从当前的社会背景和中国基层社会风险演变的最新态势来看，基层普通群众受到风险的影响较大[3]。这主要是因为风险承受能力与阶层地位成正相关，社会地位高低影响着抵御风险能力的强弱。因此，应依托中国基层社会风险动向以及风险视角，对基层社会这一风险防范的重点领域提出针对性风险治理策略。

从隔离型防范转向风险共同体的崭新理念塑造

在基层社会风险治理思想上，需要齐心协力打造风险应对的共同体理念。风险不是灾难，却是灾难的预警；有效应对之，能够预防与减弱灾难的伤害。同时，在灾难视角下，几乎每个人都难以免受风险的侵扰，人们之间主要体现为暴露风险程度的差异而已，在这一些重大灾难发生时体现得尤为明显。基层社会的风险呈现出自然和人为的结合、单一性向综合性的转变、全球风险渗透于地方空间、人为建构性下的风险扩散、长期风险和眼前危险叠加等多重特征，事关基层社会每位成员的福祉与利益。因此，需要广泛动员基层成员，在党和国家的指导之下，明确个体责任和群体职责，打造风险应对的共同体理念。在此次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中国基层社会确立的风险共同体理念起到了显著效果，为世界有效应对疫情树立了典范。

从单兵作战迈向协同合作的综合性制度设计

在制度设计上，亟待建构基层政府、市场、社会多重力量协调配合的风险应对总体制度体系。无论是应对社会心态和生态环境风险，还是防御应急管理、金融犯罪风险，都需要在党和国家的领导之下，基层各方参与者齐心协力，建构多元化的制度体系。当前，尽管有些地方存在党组织引导力不够、政府主导地位亟待加强、社会组织活力不足、市场力量参与路径匮乏等治理困境，但需要明确的是，面对复杂多变的基层社会风险及其可能引发的各种社会危害，各方都不能懈怠，需要克服困难，积极参与。

由条块分割转向多元融合的综合行动系统建构

在行动实施上，需要建立多元治理主体协同共治、多重立场协商民主、多方资源调配整合、多向力量调整融合的风险预防综合性行动策略。由于风险具有弥散性、流变性、跨界性、建构性等特征，基层社会应对风险的行动亦需多方配合。具体来说，基层党组织需要发挥引领作用，政府需要切实做好基层服务，不断提升群众的信任度，使基层群众遇到风险时首先想到党和政府。社会组织需要提升其专业水平和业务能力，做好应对风险的专长服务。群众也应增强主人翁意识，积极履行风险应对的个体责任，积极参与到基层风险防控行动之中。市场力量虽以获取利润为根本追求，但在面对风险时理应积极履行社会责任，为防御风险贡献应有之力。基层各参与者在积极贡献力量的同时，还要注重协同配合，打造党委领导、政府负责、民主协商、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的综合性基层风险应对体系，以有效维护基层社会的安定团结。

【本文作者为安徽大学社会与政治学院教授、安徽大学社会治理研究中心研究员；本文系教育部文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中国网络社会的现实基础、本土特色与运行模式研究”(项目编码：19JJD840003)、安徽大学文科创新团队“网络化时代乡村振兴路径优化研究”（项目编码：S030314002/017）阶段性成果】

注释

[1]Ulrich, Beck. World at Risk. Cambridge. MA: Polity Press, 2009: 118.

[2]Ulrich, Beck. Risk Society. London. Newbury Park. New Delhi: SAGE Publications, 1992: 46.

[3]龚维斌：《当代中国社会风险的特点——以新冠肺炎疫情及其抗击为例》，《社会学评论》，2020年第2期，第25页。